姜恪端着茶杯的手,稳如磐石。
他脸上的表情,甚至没有一丝波动,只是又喝了一口茶。
苏清晏继续说道:“王府府库,原有银三万两,粮五千石。抄没本地豪族后,得银二十万两,粮三万石。但殿下新政开销巨大,养军、基建、赈灾,每日耗银不低于一千两。”
“按清晏的估算,殿下账上的银子,最多还能支撑三个月。”
“三个月后,殿下的新政便会无以为继,麾下大军也会因缺饷而生乱。届时,整个幽州,会比殿下刚来时,更加混乱。”
她的话说完了。
雅间里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这已经不是试探了。
这是赤裸裸的摊牌。
她将姜恪的家底,掀了个底朝天,然后冷酷地指出了他即将面临的死局。
她的意思很明白:你的所有挣扎,在我眼中都清晰可见。
你现在拥有的一切,不过是镜花水月,空中楼阁。没有我四海阁,你寸步难行。
她就是要用这种绝对的情报优势,彻底击溃姜恪的心理防线,让他明白,在这场谈判中,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。
他只能接受她的条件。
苏清晏静静地看着姜恪。
她见过太多在她的情报网下溃不成军的王侯将相。
她等着姜恪或震惊,或愤怒,或故作镇定。
然而,姜恪的反应,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。
他放下了茶杯。
然后,他笑了。
不是冷笑,不是强笑,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,轻松的笑。
那笑声在安静的雅间里响起,显得格外突兀,瞬间打破了苏清晏一手营造出的压迫气场。
苏清晏的眉头,第一次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。
“苏小姐的情报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姜恪开口了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账算得也很清楚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双肘撑在桌上,目光直视着苏清晏那双冰冷的眸子。
“那么,在你这位精明的商人看来,我这个即将破产的雍王,还有什么值得你四海阁投资的价值吗?”
他把问题,又抛了回去。
苏清晏的心,猛地跳了一下。
她忽然有一种感觉,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头困兽,而是一头假寐的猛虎。
她稳住心神,声音恢复了清冷:“殿下的价值,不在于现在拥有什么,而在于殿下敢做什么。殿下敢杀官,敢抄家,敢得罪天下士族去清丈田亩。这种魄力,才是四海阁看重的东西。”
“所以,四海阁打算怎么‘投资’我呢?”姜恪的语气,带着几分戏谑。
“四海阁可以为殿下解决所有的钱粮问题,甚至可以为殿下提供整个北境乃至京城的情报。”苏清晏的语速很快,重新夺回了主动权,“而殿下需要付出的,仅仅是幽州未来所有新产出的一半利润。”
一半利润。
这是趁火打劫。
她笃定,姜恪没有选择。
“听起来,是个不错的买卖。”姜恪点点头,似乎是在认真考虑。
苏清晏的眼底,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自得。
一切,尽在掌握。
就在这时,姜恪却又笑了。
他慢悠悠地靠回椅背,整个人陷在椅子里,姿态慵懒。
“苏小姐,你的情报很准,账也算得很好。”
他的声音,透着一股奇异的魔力。
“但你算错了一样东西。”
苏清晏的心,没来由地一紧。
算错了?
不可能。
四海阁的情报网,不会出错。
她看见,姜恪的手,伸进了自己的怀里。
然后,慢悠悠地,掏出了一个东西。
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小包,看起来毫不起眼。
他将那个小布包,轻轻地放在了那套名贵的紫砂茶具旁边,与周围精致的一切,都显得格格不入。